銷魂夜Haunting

有一墓地

墓碑橫豎傾斜

四處雜草叢生

偶有蟲鳴

嚶嚶低聲、彷若泣訴

冷風呼嘯捲起枯葉、冥紙

幽冥夜色

在每一個傾斜的墓碑上

均有一著軍服魂魄

或坐

墓碑旁，或立

眼無神

面無容

胸口名牌字體癱軟無力地暈開融化

帽沿斑駁

僅帽上銅褐依稀可辨的國徽兀自勉強閃著明滅不定的悠亮

不是真的亮

而是唯一辨識魂魄背景的象徵

穿著軍服的，鬼魂

很多年前我還任警職時

我們交通隊巡邏幅員廣闊

其中有一條巡邏線

會經一片亂葬崗

亂葬崗兩旁雜草遍地的蜿蜒小徑

僅能一輛警車經過

駕駛若稍不留意

便有可能偏離小徑，撞上一旁墓碑

有一回

我帶班，負責駕駛

警車緩緩輾過泥濘

在一個有九十度的轉彎處

眼前遍地坡斜

斜坡舉目盡是墓碑

七零八落

墓碑上、或旁

即坐著、或站著

一縷鬼魂

靜靜地

似等待數十個秋冬的枉死魂魄

不是真的等待

而是只剩等待

很多年後

我從許多書籍史料裡讀到二戰的緬甸叢林

中國軍

日本軍

南洋充伕的台籍日兵

在叢林裡的斷垣殘壁或坐、或站

與當年我當警察時巡邏途經亂葬崗眼前軍魂

幾無二異

我想

那些著軍裝的鬼魂不知是否知道戰爭已經結束

是否知道帽緣斑駁

名牌無以辨識！？

他們是否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銷魂夜》

戰火裂帛、銷蝕魂魄

那些鬼魅的心魂已被銷蝕

以致眼無神、面無容

墓碑上的名字也不一定是自己的

因為名牌上的字跡早已融盡、無以辨識

會站在墓碑旁

僅係那裡

是唯一棲身之處

二戰期間

孫立人將軍的部隊從雲南越過湄公河

經過緬甸臘戌

往曼德勒的途中

遇上日軍

兩軍交鋒駁火、死傷無數

我在2014年10月14日即將啟程

前往雲南

經由湄公河

前至臘戌、曼德勒

尋訪心魂已被銷蝕殆盡的鬼魅

帶著軍帽、穿著軍服的鬼魅

八日後

再回高雄

排練《銷魂夜》